如果街上偶遇初戀情人

你會說什麼？

這不是尋找舊情人的下一波活動，甚至很多舊情人不想被找到。這個假設性的問題本沒必要認真去想，但生命中的偶然總是在不預期的時候發生。大概八年前旅行途中遇到欣賞的歌手，卻一時語塞不知該說些什麼，後來我總覺得應該說些我很喜歡你的音樂這樣的句子。或是抬頭忽然看到流星卻來不及許願，遺憾的程度應該相差不少。

就在三個月前，我錯過了這一生一次的機會！剛忙完下班的我形色匆忙，永遠覺得離開辦公室的時間比"應該"回家的時間都要晚，往捷運站的路上總快步前進，百公尺前方的紅綠燈秒數默數在心中，盤算著要怎麼過馬路。

就在那個瞬間有個聲音叫住了我，幾個月前更久之前，在捷運站差不多三年不見的肥魚叫住我，讓我下班疲倦的身軀，因為過度驚嚇精神再度飽滿﹝不全是因為肥魚問說我是不是變胖了，主要是偶遇許久不見的朋友太興奮﹞。那個特別的晚上，人潮中有人呼喊自己的名字是一句神奇的咒語，我一下就明白，魔法發生了！好比到了一個生平未曾去過的地方，卻感覺夢中似乎到過這裡的似曾相識。當時的境遇則是反過來，應該是夢中才會出現的情節，我的初戀情人竟然在現實的人潮中叫住了我！(註：遇見肥魚是本文六個月之前的事情，算是回憶畫面 2009/4/3〉

遠古般的回憶正要慢慢湧現之時，她朝著我跑過來，於是我們面對著面站在街角。只是那麼瞬間我卻腦筋一片空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話。若在分開不久的時刻，我一定醞釀了很多對白，想知道對方的一切。然而經過這麼多年，根本不知道對方在哪裡，在做些什麼，結果我只能一直說著此時此刻我為什麼出現在這裡的一串現在式肯定句。所有關於過去式的問句，似乎被拋在上一個世紀，找不到一字一句。

我永遠的錯過了這次的機會，而這樣的遺憾可說沒有重來的機會了。因為自重逢的那個時刻起，離別的時鐘將會被重設。若有下次見面，或許只是不久後，時間累積的重量毫無感覺，說些久別重逢的話語太過矯情；或許是隔了很久，那我們下次見面的話題將只會由這次碰面來開始；又或許並沒有下次碰面......

對於這特別的時刻，我真該說些什麼的。

『好久不見，你好嗎？』太過文藝片了，像劉若英會跟古天樂講的話。

『別來無恙？』這是瓊瑤的對白吧？

或許我應該說『村上春樹那篇遇見百分百的女孩，大學的時候第一次讀完，覺得天造地設的一對，認定彼此，大膽的放手後又錯過彼此是最哀愁的事情。當時閱讀的心情像那些失去結局的小說或電影情節般悵然若失，情緒將持續的停留在那個缺憾。

日前重讀一遍，卻覺得這樣的安排最好。每個人總會改變，十七八歲的時候感覺世界以我為中心，戀愛只要顧好對方與自己就好，家人/朋友/學業(事業)根本不需要去操什麼心，後來才知道世界根本沒繞著我轉，各自有生活與難題要面對。若沒有一路繼續走下來，就像兩把琴隨著歲月已經各自有了自己音色，沒人能保證拿出來演奏可以合諧共鳴(在此借用製琴魔人會說出的術語)。其實我芭樂歌聽膩了、其實風花雪月跟那些謾罵的八點檔或政論節目一樣引不起我興趣、其實我的心沒那麼清澈了、其實當時我只是剛釀造好的新酒只有嗆辣沒有深度，現在摻了雜質變成了不值錢的醋，其實我並不是那時候百分之百的男孩......如果我是那個百分之百的男孩的話，我今天不會在經歷悲慘的工程師一天的結尾，在下班路上出現在這裡的。我想你也同意，這篇小說的結局確實合理。』

只是這樣的自白，怎麼可能隨時打好草稿掛在嘴邊？所以那天晚上，我們簡短交換近況之後，各自搭了不同方向的捷運列車回到各自的家，確實是很棒的結局。

比結局更酷的是類似這樣的偶遇，像走在路上忽然看到天邊的彩虹或是遠方的煙火，會發自內心『哇～』的一聲，暗自想著因為這樣美麗的偶然，枯燥的工作好像稍微可以忍受一些了，人生的煩惱好像稍微沒那麼嚴重了，曾經有的裡想似乎又回來一點了。捷運台北車站真是一個有魔法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