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彰化過年的時時刻刻
今年返鄉過年雖然也算來去匆匆,但有那麼一些奇妙的時刻,彷彿整個人赤裸裸的凝結在那黑白畫面的瞬間不能言語,影像的定格打亂了思考節奏,只有腦子還在空轉......
一切的交往都是初逢
初四上午,一夥人前往母校東和國小打籃球,休息時我坐在籃球架下,看著跟童年相較起來以大幅翻修的校園,竟開始用我的右手食指不經意的寫下一些字,也忘了當時在想什麼,剎那之間腦袋放空,猛然想起我人生中大部分的中文字都是在這個地方學會的,竟默然了起來。這種既視感直接擊中我的心,不能說是多年後遇見初戀情人的砰然,反倒像是電影情節最後終於又返回了最初的場景,準備交代遺漏的部分情節。自然我是沒有太多或太大的遺憾留在此處,只是那一個瞬間,我好想再穿上深藍短褲白上衣,看看黑板跟粉筆,並練習寫下幾個生字。
一切苦難都沒有淚痕
初三晚上,偶然的走到了某處,雖然燈光不足,仍可以看見階梯下的的人影。先是一個湯酒喝多的中年男人或許喝多了趁著夜色在暗處小解。過了會又有人經過,她的身影我非常清楚,略為駝背的軀體,右手悲傷的捲屈著,將拳頭放在口前,他是我們這一帶都知道的「ㄟ告ㄚ (「啞巴」的台語發音)」。女性,年紀應該比我略長三五歲,從穿著看來目前未婚,還是讓親人照顧著的樣子。她躡手躡腳卑微地走了出來,見到有人看著她,接著又轉身消失在轉角處。
當我們小的時候,她是我們嘲笑的對象。在背後我們戲稱某某某長大要跟她結婚,儘管當事人聽不懂這是恭維還是挖苦;在她面前,我們曾經嘲笑過她、推她、拿小石頭丟過她。她兼具悲劇的多重角色,有時是鄉鄰小孩們取笑的小丑;有時又像是孩童們害怕的瘟神沒人敢靠近。當時年紀太小,根本不懂得何謂悲劇、何謂尊重,她的乾啞聲應該是對我們這些頑皮孩童的投降呼喊,那時候聽來卻像令人興奮瘋狂的進攻號角聲。十多年前搬離彰化,現在住鄉下的小孩子少了(因為青壯輩較少留在鄉村),應該少了這些調皮的小孩。但我隱約在黑暗中看到她那經年累月磨損的身形,似乎自卑讓她的背更駝了些,捲屈得幾乎連影子都要看不見。
若是那時候大家的觀念健康些,讓她能上啟聰學校受教育,而不僅是負擔基本的養育,或許今天她也可以有一番成就,誰知道會不會是另一個王曉書?又或是當時自己懂事些,能不歧視、不帶一絲異樣眼光對待自己的鄰里,或許她可以過得更快樂,臉上可以常帶笑容而不是猜忌疑惑。但那些昨日的黑白畫面早已過去,我只能默默在心裡吶喊著「神父,我有罪」,一邊祈禱她每天都跟大家一樣享有享受生命美好的權利。日後我不會忘記教育我的小孩,讓他/她知道世界上不該有任何的歧視。
註:小標題借用北島的詩句《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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